黑色的宾利慕尚,疾驰于浓重的夜色之中,像一艘航母巨轮,几乎是在怒吼着前行。
    阿彻有多快开多快,车子劈开黑夜,前方的尽头,也许就是光明。
    知道厉泽雪醒了以后,厉泽勋只说了一个字“走”,便再也一言不发。
    躺了两年的厉泽雪醒来了,这个消息对厉家,对厉泽勋,绝非寻常,有着重生般的意义。
    车厢内是压抑的宁静,傅瀚悄悄在韩忍东耳边问:“这消息可靠吗?要是假消息,泽勋能把康复中心给平了。”
    一向大嗓门的韩忍东,知道眼前这骇人的宁静不能被打破,压低嗓子小声说道:“是真的。”
    “讲讲。”厉泽勋看向窗外,突然迸出两个字。
    原来他什么都收入耳中。
    韩忍东不敢怠慢,立刻说道:“康复中心的医生说,小雪晚上有些不安,又往外吐口沫,但是并不严重,他们用了药之后,小雪安静了些。
    可是两个小时之后,她又开始吐,这一次他们怎么也控制不住,实在没办法,想给她注射镇静药物。
    但是就在针头扎进她手臂的时候,小雪说了一声:疼……”
    说到这里,韩忍东停顿,看向厉泽勋。
    刚才电话里医生向他汇报时,说到这个“疼”字,彻底把韩忍东给震住了。
    他也算是个经历丰富,见多识广的男人,这轻轻的一个“疼”字,却真地扯痛了他的心。
    他尚且如此,厉泽勋更加承受不住。
    甫一停顿,厉泽勋马上喝道:“继续说!”
    他连给自己缓冲的机会都不肯,与其是在逼韩忍东说下去,不如说,他是在硬撑着,不让自己陷入癫狂的百感交集中,无法控制。
    “几位在场的医生都听到了这个‘疼’字,可是植物人苏醒这种事,毕竟太稀少了,所以医生们慎之又慎,给小雪做了全面的检查,并辅助了相应的治疗,直到刚才确认,真的醒了。”
    “她今晚最开始吐,是几点?”厉泽勋答非所问地问道。
    “八点半,医生记得很清楚,晚上查房刚刚开始。”韩忍东答。
    “第二次呢,吐得更厉害是什么时候。”厉泽勋再问。
    韩忍东不明白厉泽勋纠结这些时间节点做什么,冥思苦想后说道:“应该是晚上十点四十左右。”
    说完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异样,惊得坐直了身体,要不是车厢挡着,也许他能跳起来!
    “难道是巧合?”他看着厉泽勋。
    厉泽勋摇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
    这两个从未被任何事难倒的天才人物,如今却一脸迷茫,傅瀚在旁边看得急死了:“你们不要再打哑谜了,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
    简珂却隐约猜到了这对话的意思,心中升腾起一股悲喜交集的寒意。
    八点半,苏宝添到达叶形房,苏珉皓慌不择路地跳楼逃跑。
    十点四十,那应该是医生宣布,苏珉皓确实已经死亡,因为没过几分钟,傅瀚就接到了医院传来的确切消息。
    世道无常,有生有死,人生轮回,亦有死有生。
    苏珉皓死了,可是厉泽雪,醒了。
    他们赶到康复中心,已是凌晨,原本应该静谧入睡的这里,门口却站满了人。
    大多是厉氏的工作人员,也有一些常居于此的病患,都知道总裁的妹妹,一个年轻可爱的姑娘,一直沉睡在这里。
    她是一个睡美人,今夜,被命运之吻吻醒。
    “厉少,这边,厉小姐现在在特护病房里。”医生引着厉泽勋往前走,所有人都避让,自动让出一条通道。
    厉泽勋不语,沉着前行,韩忍东问医生:“厉小姐现在怎么样?”
    “有知觉,有意识,知道饿,但是思维还是缓慢,答非所问.”医生答。
    “不要累到她!”厉泽勋发话。
    医生吓得赶紧解释:“不敢不敢,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合理的治疗方法来做的。”
    此时的厉泽勋,急切地想看到已经苏醒的厉泽雪,什么也不想听,什么也不想说。
    他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,简珂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。
    可他依然紧紧地握着简珂的手,从知道小雪醒来以后,就没有松开过。
    他所有的不安,颤抖,悲伤,喜悦,激动,全部由他的掌心,传进了简珂的心里。
    那是他的亲妹妹,他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,亲手送到苏珉皓身边的亲妹妹,如今厉泽雪醒了,这是一个奇迹,他想跪地狂喊,又怕高兴得太早。
    坚强如铁,镇定从容的厉泽勋,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冷静。
    幸亏他还有简珂,当他所有的痛苦与悲伤,喜悦与激动,都有人分享,有人懂得的时候,他再也不孤单了。
    特护病房外面也同样聚满了人,韩忍东一眼看到白茜站在那里,眼睛肿得跟对核桃似的,心疼地冲上前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    “厉小姐醒了,我来看看她,她终于醒了过来!”说着话,白茜又要哭。
    自从知道了自己被苏珉皓小三,白茜便觉得厉泽雪躺在这里,有一半是她的过错,所以一直非常不安。
    今晚的好消息对她来说,又替厉泽雪高兴,又是一种心灵上的解脱。
    “泽勋,医生说再过十分钟可以探视,要不要通知爷爷?”傅瀚问道。
    “明早再说,爷爷岁数大了,心脏又不好,现在太晚了。”厉泽勋没有同意。
    悲伤与喜悦,有时候它们的杀伤力是相同的,厉南凛年事已高,若半夜三更被叫醒,听到这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,说不定会承受不住。
    十分钟后,可以进去探视了,厉泽勋牵着简珂的手在前,其他人跟在后面。
    两年前,从活蹦乱跳的青春少女,变成了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知觉的植物人,厉泽勋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适应,总觉得那个躺着的女孩,不是他最疼爱的妹妹。
    两年后,已经习惯了安静躺在床上的厉泽雪,如今想到她已经醒来,厉泽勋站在病床前,对于妹妹,竟有了莫名的陌生感。
    失神的一瞬间,简珂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。
    她在给予他力量。
    这一下,就像打开他心门的钥匙,所有复杂的情绪疯狂地涌上心头,厉泽勋眼含热泪,声音嘶哑:“小雪……”
    听到呼唤,病床上的厉泽雪徐徐地睁开眼睛,涣散的目光,渐渐集中到了厉泽勋的脸上,她在盯着他看。
    常年不见阳光,使厉泽雪的脸色格外白皙。
    以前她从未曾睁开过眼睛,这种对比还不强烈,而此刻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虽然还没有那么有神,却将她的皮肤,衬托得如透明一般。
    许久,清秀的脸上,眼睛有了几分灵动,厉泽雪微微牵动嘴角:“哥哥……”
    厉泽勋再也无法控制,眼泪夺眶而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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